2018年4月19日 星期四

The Best Flu Prevention Might Be Behavioral Economics. Nudge: Improving Decisions about Health, Wealth, and Happiness

One of the biggest reasons people don’t get a flu shot is that their physician doesn’t tell them to.
Studies show that nudging physicians and patients increases vaccination…
HBR.ORG





更新於2018年3月27日 06:02 中歐國際工商學院金融學副教授 餘方 中歐國際工商學院兼職研究員孫燦
如果你耐著性子讀完塞繆爾⦁貝克特的《等待戈多》,可能會覺得自己遭遇了史上最無聊劇作。弗拉季米爾和愛斯特拉岡坐在枯樹下等待不知是何方神聖的戈多,久等不來後決計離開。可結局呢?兩人經歷了連綿的爭吵乃至失敗的上吊,最後誰也沒有挪動半步。

但就是這樣一部在首演時慘敗的荒誕派戲劇,卻成為貝克特獲得1969年諾貝爾文學獎的有力砝碼,其結尾詼諧無奈的對話也被2017年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理查德⦁塞勒(Richard Thaler)引用,成為他獲獎後最新研究成果《永恆的助推:瑞典額外投保養老金計劃的惰性》(When Nudges Are Forever: Inertia in the Swedish Premium Pension Plan,以下簡稱《永恆的助推》)一文的開場白。

魅力何在?很簡單——這就是“人”(Human)。

在行為金融學開創者、芝加哥大學教授塞勒看來,人們最擅長的就是“什麼也不做(doing nothing)”,正如對戈多的枯等。大多數人在做出看似理智的“最佳”選擇時,並不知道其中已經暗藏了“選擇架構者(choice architect)”的“助推(nudge)”玄機,而且更為重要且易被忽視的一點是——這些經過助推的選擇一旦做出,往往經年不變,哪怕遇到可能損害自身利益的極端情況也是如此。


“助推”概念的興盛與普及,很大程度上得益於2008年塞勒與哈佛大學教授凱斯•桑斯坦(Cass Sunstein)合著的《助推》(Nudge: Improving Decisions about Health, Wealth, and Happiness)一書。書中首次提出了“選擇架構(choice architecture)”的理念,即“為了用多種方法將選擇展現給消費者所做的設計,以及這種展現對消費者做出決定所產生的影響”。而“助推”指的就是“選擇架構”的任一方面,只要可以用特定的方式改變人們的行為,並且不禁止任何選擇,或是顯著改變人們的經濟動機。相應地,“選擇架構者”就是設計“選擇架構”和進行“助推”的人。這些概念一經提出,便被多國政治、經濟領導人及政策制定者重視及應用,取得了包括助推人們簽署器官捐獻協議、提高養老金繳款在內的多項顯著成就,“讓大家更容易地做出正確的選擇”。

《永恆的助推》一文最大的創新之處,就是對助推長期效用的揭示。清晰的分析與生動的行文背後,是真實、有力的大數據支持。瑞典國家養老局為研究團隊提供了2000-2016年間共計7,315,209名瑞典額外投保養老金計劃(Swedish Premium Pension Plan)參與者的個人賬戶交易行為數據。研究者對所有參保者進行首次選擇及後續再平衡行為的數據進行了細緻分析,所得結論再次確定了人類的惰性幾乎不可違逆,同時強調了選擇架構者助推的重要性,並首次驗證了助推效用的持久性。這篇文章共有3位合作者,分別是塞勒教授、本文作者余方(Frank Yu)教授及邁阿密大學亨理克(Henrik Cronqvist)教授(後兩位均在攻讀博士學位期間師從塞勒) 。


無法抗拒的“默認選項”

小到菜單設計者、大到政策制定者,只要你創造了可以做出選擇的環境,就是一名“選擇架構者”。不要以為只有日常物品的設計需要遵循使用者心理基本原則,其實選擇環境的設計理念也應如此,因為兩者的受眾是同一批生物:人。我們每天要做的選擇數不勝數,而影響我們做出選擇的原因也千差萬別,幾乎無所不包。因此,一名選擇架構者通過細微的調整,就可以對選擇產生巨大的影響力,換句話說,他們可以助推選擇。......



不同意?那麼讓我們來看看《永恆的助推》一文中的真實事例。

2000年秋,瑞典開始執行新的國民養老金系統。投入該系統的資金為可提取養老金收入的18.5%,其中有2.5%投入額外投保養老金,參保人可將資金分散投資於不同基金的養老金計劃,每人每年最多選取5個。與此同時,選擇架構者也為參保人提供了“什麼都不做”也可以投保基金的默認選項,那就是將你的所有資金轉移到由國家第七養老基金會管理的基金(AP7)中。文中將自行選擇投資基金者稱為“自助者”,而將未自行選擇投資基金者或是自主選擇默認基金者稱為“委託者”。數據顯示,除2000年之外,歷年新參保者中的“委託者”比例都遠遠高於“自助者”。 2001年新參保“自助者”比例僅為18%,而到了2016年,新參保者中高達99%都接受了默認選項。儘管有將近900個基金可供自行挑選,但在歷年共計700餘萬參保者中,有420餘萬選擇了默認基金。

兩派助推之爭


“默認選項”的效力如此之大,可能是瑞典額外投保養老金制度製定者始料未及的。因為在任何喜愛自由的體制下,主動選擇都被認為是最佳方案。也正是因為這樣,在政策出台伊始,瑞典政府和參與該項目的各大基金公司均斥重金進行了廣告宣傳,號召人們自主選擇投保基金。在這種助推措施下,當年有67%新參保者成為了“自助者”。但正如上文所說,這個比例在次年廣告宣傳不再的情況下迅速下跌,直至16年後的1%,“默認選項”再一次發揮了它一貫的強大作用。

作為默認選項的指數型基金設計符合標準金融原理,具有全球多樣性,且費用很低,提供這樣的默認基金是對“委託者”的爭取,而鋪天蓋地的廣告宣傳和提供多達900個基金的豐富選擇很顯然是為了獲得“自助者”的支持。時至今日,這兩派助推誰輸誰贏已經十分明顯,但這場助推之爭給我們帶來了兩點重要的啟示:第一,在類似重金廣告宣傳的信息活動作用下,默認選項的助推效用將被明顯削減;第二,參與者普遍的思維方式是“設定後即遺忘(set it and forget it)”,他們的投資選擇大幅依賴於參保當年主要實施的助推方式,如果剛好遇上主打基金廣告的年份,那麼“自助者”比例遠超“委託者”,其餘年份則相反,且選擇一經做出,人們便當起了高枕無憂的甩手掌櫃,對自己的賬戶甚少過問了。


在這種情況下,如何制定更好的助推方案,鼓勵人們進行自主選擇呢?不妨記住兩點:首先,人類通常覺得自主選擇十分麻煩,或是比不上好的默認選項;其次,自主選擇通常更適用於簡單的“是”或“否”選擇,而不是複雜的選擇,選項越多、越複雜,就越難執行。

助推效用的持久性

瑞典額外投保養老金計劃實施後參與者行為數據的完整性和連貫性,讓我們可以通過分析評估助推是否長期有效。而分析的結果也是驚人的:在計劃實施至今的近兩個世紀中,助推效用始終有效。就像外太空中受到助推的物體一樣,一直前進,永不停歇,直到受到別的助推。

為了驗證助推效用的持久性,《永恆的助推》對兩個問題進行了檢驗,分別是:1、在對額外投保養老金計劃進行了初始選擇之後,有多少比例的參保者改變了自己的選擇? 2、可能損害自身利益的極端情況會否引起多數“懶惰”參保者的注意,從而觸發或改變交易行為?

我們先來看第一個問題。

瑞典政府規定,自2009年以後,允許參保者在“委託者”和“自助者”之間自由轉換,而且無需支付任何費用。在此之前,系統僅允許“委託者”免費轉換為“自助者”,而不允許反向轉換。

我們發現,16年間,僅有27.4%的初始“委託者”轉換為“DIY”者,而且多數轉換發生在計劃實施後的十年間,因為根據在此期間的政策規定,為參保人提供投資建議的第三方只要取得客戶賬戶密碼,就可以代其做出參保類型轉換,所以轉換多為這些第三方的“助推”結果。因此,27.4%這個數字可以說是自主決定做出轉換的參保者比例上限了,由此可以認定,16年來,默認選項的助推效用相當持久。

而更令人驚訝的是,大規模廣告效應下對“自助者”的助推效用顯得更為持久:僅有2.9%的初始“自助者”後來轉換成為“委託者”。成為“自助者”幾乎呈現為某種“吸收態”,像進入了一個永遠無法逃脫的黑洞。

由此可見,無論是何種方向的轉換,都是少數乃至罕見的。人們一旦做出某種初始選擇,就很少再做出改變。此外,我們還發現,“自助者”的交易行為並不活躍,一個活躍程度處於平均水平的參保者,16年間的交易次數僅為1。

我們再來看第二個問題。

既然多數參保者都如此“懶惰”與被動,那麼究竟什麼才能引起他們的注意,讓他們能想起並操作自己的養老金賬戶呢?研究結果也令人彈眼落睛:幾乎什麼都不能。

先看默認選項的擁躉。 2010年,瑞典政府批准了一項激進的改革,決定允許默認基金實施自由裁量權,利用財務槓桿,槓桿率最多可高達50%,因此大幅增加了默認基金的投資風險。與此同時,可自主選擇的基金中,有一個幾乎與改革前默認基金完全一樣的未舉債基金,可以稱之為“完美的替代品”。未曾想,在默認基金投資風險顯著增加期的幾個月間,居然只有1,563位參保者選擇從“委託者”轉換為“自助者”,而這本就不多的人群中,更是只有區區43位選擇了那個“完美的替代品”。

再看自主選項的青睞者。 2017年1月,經媒體報導,Allra基金公司的財務醜聞浮現在公眾視野裡。幾週後,瑞典國家養老局決定禁止人們買入Allra提供的基金。值得注意的是,人們仍然可以免費將對Allra基金的投資轉移到其它基金中。令人難以置信的是,在Allra公司涉嫌詐騙的消息傳出一周後,僅有1.4%的Allra基金投資者選擇賣出該公司基金。就連在德勤公司辭去Allra審計職務,將其不法行為匯報給當局之後,在年初持有該公司基金的參保者中,也只有16.5%選擇賣出。

綜上所述,可以看出,有些助推效用一旦形成,幾乎可以用“永恆”來形容。用塞勒教授風趣的說法來講,人們簡直就像是“沉睡不醒(asleep rather than awake)”,無形中都變成了等待戈多的流浪漢,自始至終沒有邁開半步。

對中國養老金改革的啟示

目前,中國養老保險體系呈現城鎮職工養老保險、城鄉居民養老保險、機關事業單位養老保險等多險並舉的碎片化態勢,各險、各省之間的差異化嚴重。與此同時,養老基金收不抵支,財政收入彌補養老金缺口難度加大,龐大的支付缺口給全國社保基金帶來巨大壓力。在2017年初國務院印發的《“十三五”國家老齡事業發展和養老體系建設規劃》中,特別提到的一項便是“完善養老保險制度”。規劃建議,制定實施完善和改革基本養老保險制度總體方案,完善社會統籌與個人賬戶相結合的基本養老保險制度,構建包括職業年金、企業年金,以及個人儲蓄性養老保險和商業保險的多層次養老保險體系。 “未富先老”如同達摩克利斯懸劍,要想破除這個魔咒,中國養老金改革勢在必行。

《永恆的助推》一文發表之後,引起了瑞典國會高度關注。作為全球養老金制度革新先驅者,瑞典政府正參照文中的研究結果,著手醞釀新一輪改革。文章最後,我們給出了三點改革建議:第一、修改後的選擇架構應該具有三個層次,除自主選項外,將主默認基金回歸為簡單的未舉債全球指數基金,另外再增補兩個默認基金作為可替換選擇,相對於主默認基金,一個風險較高,一個風險較低;第二、大幅削減可供自主選擇的基金數量,將數量縮小至法規可有效監控的範圍內,避免未來的財務醜聞;第三、無論採取何種改革方式,都應該配合某種“重新啟動”的形式,比如將現有的橘黃色年報信封更換為瑞典藍,哪怕這麼一點小小的改變,也會傳達出強烈的改革氣息,或是再度發起政府廣告宣傳活動,但這次不是為了鼓勵人們進行自主選擇,而是讓他們明白自己現在所進行的是何種投資,以及做出改變是否明智。

近期召開的2018“兩會”上,養老問題依然是討論的焦點之一。與會代表指出,目前政府已經開始實施全民參保計劃來擴大覆蓋面、改善撫養比,也嘗試進一步提高養老基金的統籌層次,在更大範圍內化解地區間不平衡,進一步完善繳費和待遇支付政策。在中國養老金改革雛形漸具、呼之欲出之時,未來政府應該給參保者什麼樣的選擇、政策制定者如何進行選擇架構才能使得參保者更好地進行選擇、如何使助推的長期效用最優化,似乎可以從《永恆的助推》中得到一些啟示。願每個肩挑正義、心懷善意的選擇架構者都能如理查德⦁塞勒教授在2017年諾貝爾晚宴致辭中所說的那樣,“以助推造福人類(Nudge for the greatest benefit of mankind )”。
http://www.ftchinese.com/story/001076894?


Contents














NudgeImproving Decisions about Health, Wealth, and Happiness

Front Cover
Yale University Press, 2008 - Business & Economics - 293 pages

Every day we make decisions, and we don't always choose well. The authors of this book believe that the reason for this is that we are all susceptible to cognitive biases and blunders that make us prone to error. But they demonstrate how we can use our human fallability and the way we think to our advantage.